衡山是我心中萦绕已久的一个梦,它以飘逸欲飞的神秘之美撩拨着我的思绪。孟春时节,我随同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群“文字客”走进了衡山。
我们的车开到半山亭,然后步行到海拔 1290 米的祝融峰顶,这是衡山之巅。古人说:“不登祝融,不足以知其高。”唐代文学家韩愈诗云:“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这里迷雾缭绕,周遭的峰峦一如小岛,在云海烟波中虚无缥缈,若隐若现。
有人提议,祝融殿里的火神祝融很公正也很灵验,大家去拜一拜吧。于是,我们每个人的左手或右手都拿着一挂鞭炮,三套香烛,若干纸符,沿着一段石阶拾级而上。我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双手合十,把一颗滚烫的躁动的心紧紧地扣在掌间,让它渐渐地清凉和平静下来——不甘心而无奈,无奈而有幸,有幸而甘心。“捂”的时间长了,板结的心也软化了,脸上感觉凉凉的痒痒的,是雨是雾还是其他?
我们或虔诚或洒脱或凝重或随和在祝融峰合影留念,然后直奔磨镜台。
磨镜台源于佛教,相传为唐代禅宗七祖怀让大师以“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岂能成佛”的禅理悟化马祖道一而得名,有“临济临天下”之美称。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对南岳磨镜台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地位评价道:谈中国佛教离不开禅宗,谈禅宗离不开南禅,谈南禅离不开南岳,南岳是出祖师爷的地方,而磨镜台是南禅的“祖源”。这里自古就是游人香客朝拜“圣迹”之所在。有的拜跪如仪,有的点香鞠躬,姿态各不相同, 却都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这时,向我们迎面走来一行老人,他们是结伴来到衡山烧香拜佛的,手拄竹节拐杖,篼背香蜡纸钱,见庙烧香,逢寺磕头。导游小姐说,衡山天天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人,他们饿了吃些干粮,渴了饮口山泉。从山脚到峰顶,全凭双脚丈量,在他们心中,乘车心就不诚了。看他们吃力的样子,我关切地问他们累不累,有一位老人乐呵呵地说:“年轻人,朝山拜佛要心诚,不能叫苦怕累,不然就不灵了。”望着他们刚拜过佛后自觉圆满的脸,我无言。
佛是一种宗教,一种文化,更是一种愿心。佛经上说,凡“觉行圆满”者皆为“佛”。佛前拜与不拜,佛皆在我心。对于佛教,我所知甚少,但我深信,善行即一种佛心。记得一位古人说过,“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可世上总有那么一类人,一入佛地,虔诚得不得了,拜佛叩首奉香火,求官求利求名求平安,有的还会跟着念几句佛经,谈起佛学佛理佛性佛经头头是道,但转眼入世,却又是另一副嘴脸。这么想着,我慢慢地一步一回首地离开了磨镜台。
“石岭路滑不可度,我来跨鹤御罡风。喷泉九月飞霜冷,举袖擎天晓日红。”来到被称为“天下第一泉”的水帘洞前,但见一方清澈见底的天池,那水从天而泻,在两山之间形成一叠又一叠的飞瀑和一汪又一汪的清溪。两边山崖上还有许多泉眼,流水沿着 30 余米高的石壁直泻而下,跳玉吐珠, 白光闪闪;琼浪翻涌,声若雷鸣,汇成这瀑这溪,一起劲舞,一路欢歌。那“舞”是白光闪闪、碧浪翻涌的水姿水色,那“歌”是轰轰隆隆、哗哗啦啦的水腔水调。于是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派“水溅雷鸣”的奇景。举头观瀑和闭目听泉的不同感觉定会让人如痴如醉。漫步林间,但见古松森森,植被茂盛。置身山野,总有一种徒然贴近了纯粹自然的母体,似能体感到她的呼吸脉跳的激动,林吟风和之天籁,远远阻绝了市声尘嚣,心灵得以从容打开,清清爽爽地做幽思状,或审视自然、涤荡污浊,或展读这自然之巨书、参禅奥妙无穷的生命底蕴,可使精神彻底休息,缥缈于阳光穿透薄雾所氤氲出的迷离与梦幻之中……感受这山野的自然灵气,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油然而生。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正是道教的观点。道教强调,保护环境、保护物种多样性的重要,所以道教徒居住活动之处,总是对自然环境保护得很好。在这里,我悟出了水帘洞被称为“洞天福地”的真正内涵。
是的,自然界的美虽不为人设,却能为人识、为人颂,这是自然启迪之功德。而识得大自然之美的人,又更应该明白这美是融入了生命意志和艺术张力的一种生动的境界,它显示了和谐乃是万物得以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永恒如常的真谛……这对于只顾自身发展而自觉不自觉地忽略和破坏了这种和谐并因之吃尽了种种苦头的人类来说,真该悟得正确生存繁衍的路径了。我常想,人们自困于堡垒般的文明城市又千辛万苦地企图挣脱而出,寻觅重温自然的胜景、感受生命真谛的行为,莫非是觉悟中的自我否定?
告别衡山的时候,遐思悠悠,犹为不尽,车走出很远了,我还回头望了一眼。巍然、默然的衡山哟,你蕴藏的无穷奥秘,谁又能读得透?
作者简介:肖功勋,湖南省武冈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湖南日报》、《雨花》、《湖南作家》等报刊,并有作品获奖或入选各类文选,出版散文集《活着》( 珠海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