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把女子的极端曼妙身姿称作魔鬼身材,就此,我也常把旋律极其优美,实在让人陶醉的音乐称为“魔鬼音符”。柴科夫斯基(下称“老柴”)的音乐就似乎有种魔性,如《天鹅湖》,一旦陷入其中,便会上瘾,不能自拔。
不过,我爱上老柴的音乐却并不是从《天鹅湖》开始。
那是在我初涉古典音乐的时候,当时得到一盘世界名曲联奏的磁带,是把许多古典名曲的主旋律串在一起的。我记得,其中B面是以喷薄而出一段让人震撼的旋律开始的。单听那开始一句,我的心就被一下子定住了。它气势磅礴,辉煌壮丽,而且蓬勃向上。它抓住的不是我的耳朵,而是我的心。
其实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首曲子里的旋律。当我后来知道那是老柴的《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序曲时,我很是吃惊,我没有想到那会与钢琴有关。因为那乐曲主要是由多个圆号加上管弦乐演奏的。
等我有机会完整的听了维也纳交响乐团演奏的这首“神曲”,我便深深的迷上了老柴。
即使你不懂音乐,也会被《第一钢琴协奏曲》那雄浑壮丽的序奏吸引。第一乐章钢琴与管弦乐的交织,构筑出不亚于交响曲的壮观,那是生命的凯歌,让你沉浸于炽热的生活场景当中,强劲的生命动力在这里张扬、扩散。长达二十多分钟的第一乐章,钢琴与管弦乐进行了一场真正的较量。这里没有刻意去凸显钢琴的分量,所以听起来更像是钢琴与管弦乐的交响乐。就算你对古典音乐再没有耐心,你也会欲罢不能。
度过那二十多分钟的热血沸腾时段,进入第二乐章时,你就像是骑着奔腾的战马从激昂的空间里突然穿越一道屏障,来到宁静秀美的世外桃源。那柔美到极致的旋律让你感到了一种怡神悦耳的田园风味。钢琴、长笛、圆号等轮番独奏,乐章的中段甚至夹带了一段旋律简朴到近乎原始的圆舞曲,让你恍若置身童话之中。这种窒息般的美感会让人飘飘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最后的乐章,颂歌再起。你仿佛从迷醉中醒来,重新投身到热烈的生活当中。音乐表现出一种狂放活泼的舞蹈性特点,散发出鲜活的生命力和热烈的情感,高潮迭起,渲染出对光明的不懈追求。
但如此绝妙的乐曲,在老柴拿出初稿献给钢琴大师鲁宾斯坦时,却收到了“无法演奏”的评判。
鲁宾斯坦何许人也?他当时可是莫斯科音乐学院的院长,世界著名的钢琴演奏家。他的否定无疑给了初涉协奏曲的老柴当头一棒。
这确实让人不解。这样的音乐,一个不懂音乐的人都会听出它的优美,而对于一个音乐大师,却缘何成了不能演奏的废品?
凡事皆有因果,以本人愚见,这大概有三个原因。
我说了,老柴的音乐是“魔鬼音符”。《第一钢琴协奏曲》虽说旋律优美,但却难以演奏。这正是乐曲魔性的另一面。演奏这首乐曲,需要用到大量的炫技手法,任何演奏家都会心生怯意。所以,可以想象,鲁宾斯坦也一下子被难住了。而那时,鲁宾斯坦的名气是远远大于老柴的,而他竟然没有把握来演奏好这首作品。因此,他便生硬的拒绝老柴,以掩饰自己对演奏这首高难度作品的恐惧。
再者,这首曲子的魔性还表现在不按常理出牌。我对调性一知半解,但据有乐理专家认为,《第一钢琴协奏曲》中调性的随意变化,完全脱离了协奏曲的范围。曲子是以非常冷僻的降b小调写成的,这恐怕难找到第二首了。但,气势磅礴的开头却是用降D大调冲出的,这完全打破了协奏曲的调性规范。以此引出一段长长的序曲。正是这段序曲,是整曲中的精华,甚至是整个老柴音乐中最壮丽的篇章。但哪有作曲家会把震撼人心的主题旋律放在序曲里的?老柴的创新无疑是对八股式协奏曲式的挑战,自然一下子不会被鲁宾斯坦这样的音乐学究所接受。
第三点,我认为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是老柴自恃才高,他初次写钢琴协奏曲,便显出极端的自信,竟然没有请教鲁宾斯坦,这肯定会让鲁宾斯坦感觉不快。要知道,作曲家在写作时,按惯例是要请教演奏家的。据说连贝多芬都在写作过程中同演奏家来讨论技法。而老柴独自完成了曲子,或许会被鲁宾斯认为太狂妄自大。因此他便不假思索的全盘否定。
但,总有慧眼识金之人。老柴在与鲁宾斯坦翻脸后,把曲子献寄给了德国钢琴家彪罗。彪罗不愧是国际著名的演奏家、指挥家和音乐评论家,他一眼便看出这首曲子是难得的伟大作品,他认为这是老柴送给他的一份厚礼。而且,他还自降身价,钻研曲中的演奏难点。后来他带着《第一钢琴协奏曲》在美国访问演出,这首曲子中的热烈奔放、积极进取的内涵正合美国的开拓精神,演出获得巨大成功。
这时,鲁宾斯坦才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主动要求演奏《第一钢琴协奏曲》并全力推广。此后直到生命终结,鲁宾斯坦都是老柴音乐的极力推崇者。
实际上《第一钢琴协奏曲》并不是老柴惟一遭此波折的乐曲,他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也遭受了几乎同样的坎坷命运(我们以后再谈)。
人称老柴是旋律大师,也许正是缘于他音乐的这种让人着迷的魔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