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润河套

来源:中国矿业报 作者:陈国栋 发布时间:2020-01-14

2019年9月,我国内蒙古河套灌区成功入选第六批世界灌溉工程遗产。

内蒙古河套灌区是亚洲最大的一首制自流引水灌区,也是全国三个特大型灌区之一。河套灌区引入黄河水灌溉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现在,年引黄河水约45亿立方米至47亿立方米,灌溉耕地达1020万亩。

无论是从河套灌区的发展历史考究,还是从灌溉的规模,以及对经济社会文化的贡献看,河套灌区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目录都是名副其实的。

美丽的乌梁素海

黄河东流入河套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女儿;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摇篮,孕育了灿烂的华夏文明。

初冬时节,秋天的景色迟迟不愿退去,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绿黄色交织的胡杨树在凛冽的北风中依然那么美。我们乘越野车从内蒙古包头市出发,自东向西一直沿着黄河北岸的高速公路驶往位于巴彦淖尔的河套平原。公路南面,自西向东时而奔腾不羁、时而又平缓漫滩的黄河不时地映入我的眼帘,而北面连绵不断的阴山山脉始终与我们为伴。公路两旁的草原虽已泛黄,但依旧能看到成群的牛羊在享受着最后的秋色。村庄周围的地里,村民正在将收获的玉米装上车。此情此景,正好应了一句话:“九曲黄河万里沙,黄河岸边是我家。”

黄河流经内蒙古的6个盟市18个旗县,全长843.5公里。而位于黄河“几”字弯顶端的巴彦淖尔的河套平原,又称后套,是黄河冲积平原,西临乌兰布和沙漠,北面是阴山山脉的狼山,东面是乌拉特前旗,南面紧依黄河,与库布齐沙漠隔河相望。历史上因与黄河相依相伴,元、明、清时,河套平原以畜牧为主业,清朝后期,因陕西、山西的一部分人迁到塞北而成为西北重要的农业区。引黄河水灌溉河套平原而建设的灌溉工程——河套灌区,则从秦汉就开始兴建,直至民国时期逐步形成十大干渠。

历史上,黄河给沿河两岸的人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灾难。为彻底改变黄河“善淤、善决、善徙”的问题,让黄河成为滋润养育两岸人民的幸福河,新中国成立70年来,河套灌区先后掀起了引水工程建设、排水工程畅通、世界银行项目配套、节水工程改造等四次大规模的水利建设高潮,实现了灌区从无坝引水到有坝引水、从有灌无排到灌排配套、从粗放灌溉到节水型社会建设的三大历史性跨越。目前,灌区拥有各级灌排渠道(沟)10.36万条,长度达6.5万公里,各类建筑物18.35万座,形成比较完善的七级灌排配套体系,在年降雨量不足400毫米的严重缺水的西北地区,确保了上千万亩耕地的灌溉。

我站在位于磴口县巴彦高勒的三盛公水利枢纽工程的大坝上,看着黄河水从左侧提升的引水灌溉闸门进入总干渠,并通过干渠、支渠、斗渠、农渠、毛渠流入河套平原的每一块土地上。

被誉为“万里黄河第一闸”的三盛公水利枢纽,于1961年5月建成并投入使用,发挥着农业灌溉、防洪、供水、交通、发电、旅游及生态补水等综合作用,不仅解决了黄河给当地百姓造成生命危害和财产损失的问题,而且从根本上解决了河套灌区和鄂尔多斯南岸灌区的农业灌溉引水问题。20世纪90年代以来,灌区进行了节水改造工程,通过有效的引水灌溉,灌溉面积由建闸前的547万亩,发展到现在的1020万亩。在防洪方面,历经了1964年、1967年、1981年三次洪峰流量超过每秒5000立方米大洪水和1988年、1993年、2002年、2004年的特大凌汛。在供水方面,为优先保证黄河下游沿黄河地区城市生活及工业用水,即使在农业灌溉紧张期,拦河闸下泄流量依然按不小于每秒200立方米控制,满足了黄河内蒙古段的出界流量,保证黄河不断流。在交通方面,三盛公水利枢纽工程的工作桥既是内蒙古第一座横跨黄河两岸的大型桥梁,也是110国道由华北通往西北的必经之路,具有十分重要的交通功能。在发电方面,分别于1967年、2009年完成水电站一期、二期工程,总装机容量16110千瓦,并网发电后有效缓解地区电力紧张状况。旅游及生态补水方面,以水利枢纽工程为依托的水利风景区展的植被覆盖率已达到85%。而且,随着乌兰布和沙漠滞洪区项目的建成和投入运行,通过枢纽工程调节滞洪区的分洪时间和分洪水量,在缓解下游防凌防汛压力的同时,可改善乌兰布和沙漠和乌梁素海的生态环境。

如今,三盛公水利枢纽以下左岸防洪标准已提高到50年一遇,右岸提高到30年一遇,并已安全运行了58年,确保了内蒙古黄河汛期的安全。

由此可见,在我国西北,水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有了水就可以灌溉耕地种植庄稼,收获粮食;有了水并通过水利工程,可以改善土壤质量,提高粮食产量,改善种植结构,确保村民们旱涝保收;有了水可以种树种草,让山变绿、水更清、草原上的草更茂盛,畜牧业的发展让牧民们增加收入,提高生活质量;有了水可以让昔日的荒凉沙漠变成绿洲,逐步改变西北的生态大环境。而这些并不是坐而论道,而是工作生活在河套灌区、黄河两岸的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在奋斗的征途上的真实写照。

八百里河套米粮川

河套平原的变迁发展与滔滔流淌的黄河水息息相关。当地民间有个故事,早在1881年,有个叫王同春的邢台人借银两租得喇嘛的地若干顷,自凿渠引黄河水浇灌。水渠建成后,取名为王同春渠,后改名为义和渠。之后该渠继续向北开凿,越开越长。据史书记载,1881年至1904年,他先后在河套平原自行开大渠5道、支渠270多道,可灌溉水田7000多倾,熟田27000余倾,使一些原来只能长出红柳的沙丘地,变成了五谷丰登的“粮仓”。为纪念他治理河套有功,当地人集资建祠堂,将其奉为“河神”。

如今,引入的黄河水滋润着河套平原,浇灌了上千万亩的优质耕地,加上充沛的光热资源,当地百姓不断调整种植结构。优质小麦已成为内蒙古主要作物,生产的玉米、向日葵、蜜瓜、番茄、枸杞等名优产品享誉国内外。粮食总产量由1998年的30亿斤提高到2018年的67亿斤,农民的人均纯收入由1988年的2268元增加到2018年的17221元。河套平原也因此有了“八百里河套米粮川”的美誉。

位于河套平原黄河“几”字弯里的黄河南岸的库布齐沙漠,是中国的第七大沙漠,也是距北京、天津最近的风沙源,总面积约1.45万平方公里。这里曾被人们称为“飞鸟不能穿越、植物不能存活”的死亡之地。我曾于2012年7月到此采访过。时隔7年,我再次来到位于库布齐沙漠北缘的杭锦旗。

黄河流经杭锦旗全长249公里,是黄河流域流经最长的一个旗县,每年要经历流凌封冻和开河流凌两个过程,凌期长达120天。而库布齐沙漠在杭锦旗的管辖面积为9870平方公里。在深入沙漠腹地近10公里处,我看到成排的胡杨树、红柳挺立在沙漠中,不时还能看到面积达四五十平方米的蓄水池,有的蓄水池已连成片,成为小的湖泊。各种鸟类时而飞起,时而又降落在湖泊边的草丛中,不远处七八只骆驼、几十只羊正在悠闲地寻找着食物。

这还是沙漠?简直就是一片湿地!最差也是沙地啊!

为解决沙漠化扩大进而危及河套灌区的问题,建设引黄入沙漠工程,让沙漠变绿,2015年以来,杭锦旗政府和全旗人民在黄河南岸总干渠22公里处,建设了一座分凌引水闸,新建引水渠38.5公里,建设生态围堤坝17.92公里。2018年又延长生态围堤10公里,建成退水闸一座、退水渠3.6公里,与总干渠连通,进而形成从黄河引水,流经库布齐沙漠,水又退回黄河的循环系统。4年来,已分凌引入黄河水2.1亿立方米,在沙漠腹地形成近20平方公里的水面和近60平方公里的生态湿地,有20多种植物自然恢复生长,10多种水鸟长期在这里栖息。“这里距黄河最近处只有3公里,我们要探索出一条集‘沙、水、林、田、湖、草’一体化治理的新型之路,实现从沙漠到绿洲,从贫瘠到富有的飞跃。”杭锦旗水利局局长刘海全说。

为使水资源得到有效利用,让排入黄河的水量水质达到标准,并降低灌溉耕地的用水成本,内蒙古河套管理总局大力实施节水改造工程,推行水权转让制度改革。

“目前河套灌区渠系水利利用系数已由0.42提高到0.49,年节水5亿立方米至7亿立方米,完成水权转让筹集资金18.6亿元。”内蒙古河套管理总局工程建设管理处处长郭平说。

谈到节水改造工程的实际成效时,我在磴口县巴彦高勒镇旧地村的耕地秋灌现场,向村支书田金富作了详细了解。他说:“节水改造工程很实用,田间沟渠相连,大闸套小闸,过去灌溉田地要7天时间,水才能到田头,如今从提出申请到水浇到地里只要2至3天,而且灌溉了多少水清清楚楚。”磴口县东风渠农牧民用水协会会长刘军快人快语:“以前每亩地灌溉费是100多元,现在是80元,老百姓用明白水、交明白费,节水意识提高了,节约出来的水可以转卖给更需要的地方。”

塞上明珠——乌梁素海

立冬的时候,来到乌梁素海,已看不到夏天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了。站在湖边眺望四周,深邃醉人的蓝天与碧波荡漾的湖水浑然一体,百米外的湖面上,10多只疣鼻天鹅正在湖面上嬉戏着,成群的白尾海雕、大白鹭、白琵鹭时而浮在湖面,时而飞进芦苇荡中。

乌梁素海——蒙古语意为“红柳湖”,是1850年因黄河改道而形成的河迹湖,位于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境内,是河套灌区排灌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黄河水从西面的三盛公水利枢纽引入河套灌区,通过七级排灌系统浇入耕地后,又通过退水渠、总排干沟,汇集到与乌梁素海连接的红圪卜排水站,进而排入乌梁素海,经过沉淀、吸附、生物处理等净化后,从东南十排干扬水站排入黄河。在黄河凌汛期,通过排干泄洪系统,乌梁素海吸纳洪水,减轻黄河的行洪压力,在黄河枯水期反补黄河。可以说乌梁素海对控制河套灌区土地盐碱化、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维系黄河水质安全、保持黄河平稳运行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历史上河套地区采取无坝引黄灌溉,由于难以控制水,造成乌梁素海的水面由最初的2平方公里逐渐扩大,最大时达到1200平方公里。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国家对河套地区水利设施的投入和建设力度加大,逐步形成了灌排配套、水量可控的运行管理体系,乌梁素海的水面面积基本得到控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稳定在现在的面积。

然而,10年前的乌梁素海却是另一种景象。

“污染最严重的上世纪90年代,船在湖中行走泛起的浪花都有臭味。”乌梁素海湖区管理大队副队长刘文斌说。

2008年5月,乌梁素海曾出现面积达8万多亩、持续5个月的黄藻,使核心区域水面被覆盖,水体严重污染。昔日美丽富饶、鸟语花香的乌梁素海成为汇集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的“污水池”,史称“乌梁素海污染事件”。

导致乌梁素海污染严重的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河套灌区浇灌耕地、农田的退水基本都排入湖里,田地里的化肥、农药的残余随着退水也进入湖里;二是当地的工业用水、城乡生活废水没有经排污处理,直接排入湖中;三是河套地区气候干燥,降水量少,湖水通过水渠进入和排出,吞吐量较小,流动性差,污染物在湖中积累,使污染逐渐加重。

数据显示,2008年该区域工业废水排放2331.2万吨,城镇生活污水排放2256.4万吨,农田排水26700万吨,养殖废水排放2670.1万吨。区域内COD(化学需氧量)排放最高的污染源是工业废水,占总排放量的34.5%。氨氮排放量最高的污染源是城镇生活污水,占总排放量的57.4%;其次是工业废水和畜禽养殖废水。显然,区域污染物排放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乌梁素海的水环境承载力。

面对环境污染,生态功能退化,生物种类大幅度减少,淡水渔业基地功能逐渐丧失,给当地群众和黄河下游人民生产生活造成危害和不良影响现实的面前,怎么办?

痛定思痛,近10年来,巴彦淖尔市认真贯彻党中央、自治区关于生态环境保护的决策部署,按照“生态补水、控源减污、修复治理、资源利用、持续发展”的思路,制定了《乌梁素海综合治理规划》,组织实施了网格水道、工业园区污水处理厂、生态过渡带人工湿地及面源污染控制项目等治理工程,累计实施37个项目,完成投资32.7亿元,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同时,2003年至2018年,累计向乌梁素海生态补水22.95亿立方米。2015年,乌梁素海水质历史性地由劣5类转变为总体5类。

为持续科学治理乌梁素海的污染问题,近年来,巴彦淖尔市又委托中国环科院对综合治理规划进行修编完善。截至目前,规划的34个项目在建31个。

2019年,自然资源部在巴彦淖尔市组织实施了乌梁素海流域“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与修复试点工程,总投资50.86亿元,目前已完成投资近10亿元。

加大生态补水力度。他们充分利用黄河凌汛期和灌区农业灌溉间隙期,加大乌梁素海生态补水力度。2019年春季利用凌汛水向乌梁素海补水1.81亿立方米,利用灌溉间隙期补水3.21亿立方米,共完成生态补水5.02亿立方米。

在点源污染的治理方面,推进再生水回用工作。从2018年至2019年9月,全市扩建成4座污水厂,正在扩建污水处理厂2座;新建成再生水厂3座,正在建设再生水厂1座;共铺设再生水回用管网229.5公里。2019年1月至10月23日,全市再生水回用量3030.37万吨,再生水回用率46.43%。

在推进面源污染治理方面,大力调整施肥结构,改进施肥方式,实施有机肥替代化肥等措施,实现控肥7100吨,控制农药65吨。采取回收废旧地膜、地膜残留监测等措施,实现498万亩耕地残膜回收。采取调减高水肥农作物种植面积、水肥一体化、增加土壤蓄水功能、智能配水监管等措施,实现节水1.1亿立方米。按照“农牧循环”原则,全市畜禽粪污资源化利用率已达到83.16%,规模化畜禽养殖场粪污资源化利用装备设施配套率达到98.83%。

在推进内源污染治理方面,开展了底泥原位修复试验,取得良好效果。同时开工建设水生植物资源化综合处理工程、底泥处置试验示范工程、湿地治理和水道疏浚工程。

在加强监管方面,巴彦淖尔市全面建立了以党政领导为主体的市、旗、乡镇、村四级河湖长管理体系。全市共设立河长937人、湖长57人。同时,借助河长制平台优势,将河套灌区770条渠沟道、沿山177条山洪沟口,82个湖泊,全部纳入河长制实施范围和管理体系,确保每条河流、每座湖泊海子、每条渠沟道都有具体责任人,明确工作职责、考核标准。

通过系统治理、综合施策、持续发力的有效举措,乌梁素海湖区污染程度得以减轻,水质有所好转。根据水质监测数据,目前的总体水质为五类,鸟类数量有所增加,湖体生态功能逐步恢复。

2019年9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上强调:“当前黄河流域仍存在一些突出问题,流域生态环境脆弱,水资源保障形势严峻,发展质量有待提高。这些问题,表象在黄河,根子在流域。”

乌梁素海是黄河上游流域的高原湖泊,解决好乌梁素海的污染问题,对于保护母亲河,修复黄河生态,造福黄河下游沿岸人民,有着举足轻重作用。

我们坚信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引领下,随着根治乌梁素海各项措施的落实,我国西北这颗塞上明珠将会更加灿烂!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相信来年开春后,鸿雁飞回家乡时,乌梁素海又是一种别样的景色!

(陈国栋,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